【围城的意思（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_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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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高中同学的二胎满月酒席上，我认识了彤姐。宴会后，作为老同学安子的女朋友，她参加了我们在歌厅的聚会。她是一个安静的女人，全程只接过话筒唱了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临到结束，她向我们一一告别，递上名片——上面印着她的微信二维码，名字叫“彤姐辣酱” 。
1.
厚外套脱下没多久，我已经吃完了从彤姐那里买来的两瓶辣酱。近几年吃过不少自制酱，对比起来，彤姐的辣酱很合我的口味。她没有网店，只是通过微信售卖，算是一名微商。我联系她，又想订购，她表示生病了，没有做酱，红包没有收，过了一天又退了回来。
翻看她的朋友圈，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发布宣传动态了。平常对她并没有多么留意，对她的印象也仅是停留在那次同学聚会上。回想起来，她的模样已经模糊，只剩那条及腰的马尾辫在脑海中摇摆。
隔了两天，晚上，台球馆偶遇安子，和他打了两杆球，中间我提起彤姐的辣酱，可他并没有接话，而是转移了话题。后来安子告诉我，两人已经分手了。
我很意外，脑海里蹦出聚会上他和彤姐情意绵绵对望的画面，恍如昨日。据我所知，我这位老同学已经离异四年，也单身了四年，他是个极为低调的人，每年聚会对自己的事情只有片言只语。如果他和彤姐不是已经感情笃定，怕不会在我们面前成双入对。
我忍不住八婆，问他怎么回事，他讪讪一笑，说两人年岁相差太多了。
“她75年的，儿子都上大学了。”
我下巴差点掉下去，心算年龄，居然比我们大13岁。我迅速恢复表情，问他是不是才知道，他说一认识就知道了。那我就感到奇怪了。安子说：“那天不该带她去的，让你们笑话了。”
他扫我一眼，我挪开了目光。
我不会告诉他，目送他和那个长发及腰的中年女人手牵手离去，我们之中确实有人发出过刺耳的笑声。
高中时期，安子是我们那帮人里最沉默寡言的人。十几年过去了，性格也没有多少变化。他经营着一间杂货店，座驾是一台比亚迪F3，离婚的时候分割了房产，跟人合租在一套公寓里。他办过木板厂，也有过好日子，不过很明显，他目前的状况可以用捉襟见肘来形容。
那天的笑声中，有人说：“饥不择食！”继而爆发出一片哄笑。我的脸皮也动了动，心里却是一片寒意。
我告诉安子，其实没必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只要两人真心实意，年龄又有什么问题。安子说，分手更主要的原因，是女方的意思，换句话说，他是被甩的。
“像我这样的，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还结什么婚。分了也好。”
我问两人是否还联系，他摇了摇头。我把女人因为生病不再做酱的情况告诉了他，他眉毛中间竖起褶子，问她生了什么病。我表示不知道，他点点头，沉默着走了。
2.
我在商场买到了辣酱。
不久，收到彤姐的消息，她表示病好了，准备做一锅牛肉辣酱，问我是否还要订购。
我还以为她改行不再做酱了，她说创业才刚开始，不会因为一场感冒就夭折。为了表示支持，我订购了五瓶酱，想着送朋友。付钱的时候，她说这是第一次做牛肉辣酱，还没算出成本，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让我等等再转账。隔天，她发来消息，说一锅酱出了20瓶，材料成本150多块，问我定价15元一瓶，会不会贵了。之前她卖的素辣酱都是10元一瓶，我表示如果味道好吃，真材实料，15元的牛肉辣酱很实惠。她说恐怕做得不好吃，只收我成本费，果真好吃，下次就按15元的价格售卖。
我们是同城，和上次一样，我去她家楼下的超市代卖点取货。超市老板娘是彤姐的亲妹妹，我过去的时候姊妹俩正坐着说话。两人看着相差不了几岁，模样相仿，我是通过及腰长发认出彤姐，她对我有印象，起身和我讲话。她的嗓音有点哑，也许是感冒刚好，脸色也不佳，一点没有聚会那天容光焕发的影子。她把辣酱拿给我，特别指出这是一次尝试，希望我能多提意见。我表示把酱分给自己的朋友品尝，会把反馈告诉她。她表示很感谢。
没有多待，拿上东西就走了。回到家里，手机上看到她的消息，问我能不能别把酱送给安子。我问为什么，她坦白了两人分手的事。我问是闹矛盾还是怎么了，她说没有矛盾，只是不合适。
我问两人相处多久了，她说从正式交往到分开，整整半年。我说如果是不合适，两人不会持续这么久，恐怕有别的原因吧。她没有继续解释，只说这是个错误，当初就不应该踏出那一步，导致现在连朋友也不能做。
“前几天他来看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我实在没勇气开门见他。“
“是不敢，还是不想？”
“弟弟，你知道我多大了吗？我马上就45岁了。”
我表示她不显年纪，一直以为她和安子差不多。
“不用哄我，我有自知之明。”
我说的是谎话。不过她确实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七八，而安子虽然三十出头，但是面相老成，咋一看没差多少。听她的意思，两人分手还是因为年龄，而不是其他问题。
我指出了这一点，她没有否认。
“像我这个年纪，很尴尬。这个社会，对四十多岁的女人真是不友好，离婚的时候各种反对，现在谈对象，又被冷嘲热讽。男人不管多老，都能找年轻的伴侣，可是女人一旦上了年纪，找个小太多的就会被戳脊梁骨。外人的嘲笑没什么，最痛苦的是来自最亲的人的指责。你能理解吗？”
我暗暗点头。像这种忘年恋，不时会出现在社会新闻页面上，甚至有电视节目以此为噱头吸引眼球，制造话题。多数观众也是脑袋里装着世俗伦理，抱着看猴戏的心态作壁上观。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样，一开始见到安子和彤姐，脑袋里就在摇头，心想彤姐是否是个富婆，又或是安子被什么蛊惑了脑袋。这是外人的目光。设身处地，如果是我的女儿，人到中年，找了一个年轻十多岁的伴侣，我会安坐榻上还发出真心的祝福吗？可能那时候的我，比起女儿的开心幸福，更在乎的是自己在亲朋好友面前的老脸。
我们又聊起婚姻的话题，得知我也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当我冒昧地问起她离婚的原因时，她也没有犹豫，和我打开了话匣。
3.
说起上一段婚姻结合，她不免想起学生时代的一个男生。两人从初中就是同学，两家大人也是世交，关系不错。她和男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那个年代，早恋是绝对禁忌，两人互有爱慕之意，但直到高中结束也没有点破。后来男生考上了沈阳的军校，她则在家人的安排下，进了国营纺织厂当起了工人。两人开始书信往来，信中互诉衷肠，做了约定。男生放假归乡，两人私定终身，当她怀着对婚姻的美好憧憬向父母坦白恋情时，却遭到了棒喝。
“家里就我们姊妹俩，那时候计划生育很严，父母不能再生育，所以很早母亲就告诫我，我作为老大，以后必须要留在他们身边，为他们养老送终。可是男生进的是军校，以后就是军人，作为军嫂虽然有荣誉，但是独自生养孩子太辛苦，母亲也怕我以后跟着男生远离家乡，不能膝下尽孝，所以极力反对。”
“然后你就听从了？”
“哭过，闹过，也做过傻事。可是他还没有毕业，我也没到法定结婚的年龄，我们既不能私奔，也不能登记结婚，只能拖。”
时间太漫长了。一年两年过去了，她和男生的感情，随着现实阻力的加大，书信的减少，也就没有当初那般强烈了。后来她无意中得知，男生的父母也在为儿子物色结婚对象，但却从未找媒人登过她的家门，她也就明白，两人是一对不被双方父母祝福的恋人，最终断了念想。
21岁这年，厂里一位年轻的电工走进了她的生活。人长得普普通通，但是文质彬彬，说话很有礼貌。小伙儿大她三岁，平时没事就到车间帮她干活，下了班还送她回家。
“那时候治安不好，晚上下班也没有路灯，对我来说，有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人在身边，感觉也挺好。”
“你喜欢他吗？”
“和喜欢不沾边，只是不讨厌。我明白他的心意。因为从小就心软，不懂得拒绝，我真是害怕有一天他会和我告白。他写的信我从来不看，路上我也不多说话。不给他表白的机会。”
尽管她小心翼翼保持和电工的距离，但是父母还是发现了对方的存在。令她意外的是，当父母打听到电工家里的情况后，居然鼓励她和对方恋爱。
“他家弟兄两个，他是小的，哥哥已经结婚生子，给老辈人有了交代，至于他，我父母的想法是首先人实在，以后结了婚也安稳，就算不做上门女婿，同在一座城也比较方便。如果对方父母好说话，以后生了男孩随我家姓，也不是没可能。”
父母的算盘打得很周全，似乎把她未来几十年的路都设定好了。
说来也巧，这年单位批了一块地建房子，按照规定，只有夫妻同在单位工作才有资格分到房子。电工家里条件一般，如果不争取这次机会，以后想买房结婚会十分困难。
“这时候他对我就更殷勤了，还不断往我家里跑，陪我爸下棋钓鱼，帮我妈刷盆洗碗，更让他们坚定了选他做女婿的决心。我也有些动摇，想象和他一起过日子，应该也不会差。后来分房子的日期公布了，他着急了，向我求婚，看他那样子挺真诚，我也就答应了。”
父母通过走关系，把她户口上的年龄改大了两岁，两人登记，拿到了结婚证。
戏剧化的是，单位里符合分房条件的职工太多了，房子不够，只好新出台规定，先给有孩子和事实婚姻的夫妻职工分房。到最后，为了分房而紧急登记结婚的他们，反而没能分到房子。
“他很沮丧，没有房子，我们也不能办婚礼，不能像夫妻一样过日子。其实我当时倒是松了口气，有时间重新审视结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不过，给她反思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单位分房的事情彻底落空之后，双方父母坐下来，做了一笔交易——她的父母出一半资金买房，置办装修，男方的父母则同意将来如果有了孙子，姓氏随她。
婚礼很快举办了，两人也住进双方父母共同购买的婚房里，步入了婚姻生活。
4.
她说，自己在感情上是一个很专一的人，在她确定和对方的婚姻不可推翻，便迅速转换心态，安心做起了太太。如果说婚前男人爱她更多一些，那她就在婚后努力把爱的天秤置平，强迫自己给予对方同样甚至更多的爱。
“我们都不会做饭，我在家里也从来没进过厨房，我开始学习做饭，做菜，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
“合格的妻子，就必须会做饭做菜？”
“那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电视剧里，广告上，都是妻子系着围巾在做饭。传统嘛。当然也有男人下厨，那是在男人愿意的时候。如果他不会，又不肯学，你能怎么办？总得有一个人承担起来。”
就这样，没用太久，她就掌握了一名“合格太太”必备的厨艺。除了厨房工作，整理家务也成为她的一项日常。她一点点为不大的房子添置物件，还把妈妈的缝纫机借来，亲手为沙发椅子茶几缝制漂亮的外套。她也学习拾掇花草，给家里增添生机。而所有这些事务，都是她在工作之外的时间进行的。
“我那车间工作并不轻松，作为普通工人，工作一天再回到家里，还要考虑买什么菜，做什么饭。我挺注重饮食的，不会说因为累，就将就着吃。可是他不一样，如果我疲惫了，实在不想做饭，他就会煮面条，或是拿块大饼蘸酱吃。绝不会问问你想吃什么，试着去做饭。平时我学会了一样菜，他也从不夸赞你，你问他怎么样，他只会嚼着大口说还行。他把你所作的一切，都当成是理所应当的，而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没有做，他就会不高兴。我慢慢地看清楚，他是一个虽然老实安稳，但内心极为自私的人……”
她是用语音讲述的，讲到这里，出现了哽咽。我问她，这时候她是否就开始考虑离婚了，她说还没有。
“我那时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三观不合。可是你知道，每个人都是在不同的家庭里长大，世上哪有三观绝对相合的夫妻，都是要在生活中一点点磨合，妥协，改进。他那时也不过二十五六，男人成熟晚，我就想着他总不会一直对我的付出视而不见吧。那时候也没有离婚的概念，厂里同事有离婚的，都是大新闻。哪像现在。”
家庭观念极强的她，尽管感受到了丈夫的自私和不顾家，也依然维持着一份乐观的心态。无论这种乐观是一种自我鼓励还是自我欺骗，孩子的降世，多少转移了她对丈夫的期待。
“香港回归那天，我查出来的，98年孩子出生，是个男孩。两家人很开心，尤其我爸妈，笑得合不拢嘴。我爸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他说那是曾经给我准备的，我心里直冷笑。男孩随我家姓，是早就商量好的，他爸虽然没意见，但我看得出他很不开心。男人都要面子嘛，我就告诉他，我们对外人就用他的姓，等以后孩子上学，想改姓也可以，现在这当口就先满足我爸妈的心愿。他这才有好脸。”
作为普通工薪家庭，丈夫一个人的收入无法让她做全职太太，孩子满月后，她就回到岗位，照顾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了孩子的外婆。
“她妈妈身体不好，带不了孩子，也是因为孩子随我家姓，我爸妈很乐意带。他们对我儿子的疼爱，比当年对我和妹妹的疼爱加起来都要多。我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嫉妒，没有多么开心。当然轻松是肯定的，父母的帮助减轻了许多负担。我身体恢复得不错，比起很多生完孩子就不得不成为家庭主妇的女人，幸福太多。”
“后来孩子改姓了吗？”
“改了。讲起来也可笑。这也是我对他彻底失望的原因。”
5.
在孩子出生前，两人的工资是放在一起的。她有一张存折，每月都将两人工资的一半存入银行，另一半作为生活开销。孩子出生以后，这个情况改变了。
“记得孩子满月后，他发的那笔工资没有交给我，说是借给了他哥哥，我也没在意。第二个月的工资又没给我，又说借给了朋友。到后来，每个月发工资，要么只给我一点，要么就找借口一分不给。等于说家里日常开销，都是我自己的工资。有时候不够用，还是我爸妈添钱。我问他把工资到底弄哪去了，他也不跟你说实话。因为这个事，我们不断地吵架。我怀疑他找了小三，可是又没有痕迹。他也不嫖不赌，只是偶尔上牌桌，输赢都是百十块。他的性格我了解，很谨慎的那种人。如果他是悄悄投资做什么生意，我倒很支持，但他没有做生意的心思，没有魄力。”
大概过了两年多，有一天两人又因为这事大吵一架，相互说尽了扎心之话。她回娘家住了几天，两人的冷战惊动了双方父母。后来丈夫来家里请她回去，扔下一张存折。存折上七万多块，是男人两年多的全部工资。她发现错怪了丈夫，鼻孔刚要发酸，男人的一句话像冷水一样泼了过来。
“他让我爸把钱收起来，把孩子的姓氏改过去。他说这话的样子，简直像个六七岁的小孩。我爸妈也愣住了。特别是我爸，气得浑身打哆嗦。你说快三十岁的人，真的是一点不懂人情世故。他不想想我父母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们是有私心，可也确实是爱孩子，也从来没把他当姑爷，而是像亲儿子一样对待。我又看清楚了，他不是成熟得晚，而是骨子里就以我为尊，不懂感恩。后来我爸把孩子的姓氏改成了他的，一分钱都没要，全部给了我。可能我爸也明白过来，当初那么逼我跟他登记结婚，是个错误吧，心里多少有愧疚。”
这件事是他们婚姻生活的分水岭，从今往后的日子，她越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人生的美好期望，将会随着这段婚姻的延续，而变得越来越渺茫。
“我是巨蟹座，骨子里就很渴望浪漫，偏偏和我结合的人，是个毫无仪式感的魔羯座男人。我的生日他从来不会记得，我所有需要的东西，衣服，鞋子，化妆品，都是自己买。以前我很喜欢逛街，但是慢慢地我就变宅了。闺蜜们都有老公陪伴，而我只能牵着孩子的手。那时候我还年轻。我有最好的年华。我能感受到男人们向我投来的目光里，含着什么样的心思。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也仅仅是因为孩子，我打消了一次次离婚的念头。我把全部精力和寄托，放在我的孩子身上。看着他学会写字，第一次考满分，第一次帮我洗衣服，洗碗，我就很有成就感，觉得这样的忍耐也值得了。”
这里，我打断了她。我表示很多人以孩子之名，在不幸福的婚姻里煎熬，对孩子未必是好。我举自己的例子，我的父母关系就很糟，母亲常常对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我们这些孩子，早就和我父亲离婚了。可是我真想告诉她，小时候目睹他们吵架打架，听见她关着门哭哭啼啼，我是希望他们分开的。直到现在，我也不认可母亲这样的付出。因为回想童年和青春期，我对那个鸡犬不宁的家庭非常反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我性格中的某些缺陷，到现在还受着影响。所以，当我发现自己的婚姻出现了不能调和的问题，就及时选择了分手。我不能说单亲家庭对孩子没有影响，但至少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生活在我们大人不和的痛苦里。
她表示认同我的观点，但是已经错过了时间。
“我是去年离的婚，在孩子上了大学之后。孩子也知道，这么多年，我和他爸已经没有了感情。所以他没有太多的情绪。其实不管孩子理解不理解，我的历史任务已经完成了。送走了他，我可以彻底结束这段婚姻了。只是我的决定，从一个女人而不是母亲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太晚了。身边没有一个人支持我，包括我妹妹。我也没有宣扬，只告诉了最亲的几个人。我的舅舅听说了以后，骂我是个傻瓜。三十五岁那年我们闹过一次离婚，那时候舅舅是支持我的，但最后我没忍心。他说早十年离婚，就算带着孩子也好找对象，现在呢，四十多岁人老珠黄，又没有钱，谁会要。我也很自卑，刚离婚的时候还没有感觉，过了段时间就开始焦虑，特别是今年，马上就45岁了，卸妆的时候照镜子，真是不敢想，我这一辈子竟然接近了尾声……”
“还早呢，人活的就是心态，只要心态年轻，一副皮囊又算什么。”
她笑道：“我心态确实挺年轻，和同龄人在一起没话说，倒是跟年轻人有不少话题。可能我年轻的时候太压抑了，现在解放了，就想弥补那些时光。不是别人觉得我幼稚，我自己有时候都认为，心里还住着一个少女，有很多浪漫的幻想。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分析过，我这个性格很可能会找一个比我小的伴侣，因为找个老的我不甘心，而四十多岁离异的男人一般事业有成，很抢手，根本没我的机会。”
我提起了安子，他确实年轻稳重，正符合她理想中的对象。她表示见到安子的第一眼就心动了。
“他的店开在我一个女朋友家附近，女朋友和我开玩笑，说给我介绍个帅哥，带我一起去买东西，结账的时候她就给我们做了介绍。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主动和他握手，说有时间一起去健身。因为我刚办了健身卡，就脱口而出了。安子很腼腆，脸还发红！”
说到这儿，她不禁笑了起来。
“我们加了微信，隔天，他果真约我去健身房。他剪了新发型，特别清爽。后来一起逛街，我看他悄悄买了束花藏在衣服里。直到去餐厅吃饭他才拿出来，真是笑死人。”
那是自她和初恋男生分手之后，二十多年来收到的第一束来自异性的花。虽然才认识两天，她就很有一种和安子继续交往的冲动。接下来的相处中，那些飘荡在她脑海中的浪漫画面，一幅幅变成了真的：看电影，泡咖啡馆，手牵手轧马路，在离别的街头拥抱，于深夜的枕边互道晚安……
6.
我很难把现实中的她和她语言描绘出来的自己重合起来。不过从她的口吻里，我能感受到一种恋爱少女般的快乐。
她也承认，和安子相处的半年，扫除了她过去二十多年积累的压抑。
“他稳重而不失情调，年轻又懂得谦让，还能真心实意对我，也让我找回了自信。内心里，我很感激他。我对他越来越依恋，想和他结为夫妻，安安稳稳过日子。”
安子也是，他经历过婚姻，又单身多年，现在遇到一个不嫌弃他物质贫穷又热情温柔的女人，自然会有再婚的想法。可是当他拿着戒指向她求婚，在流下感动的眼泪之后，她又退缩了。
“那次和你们聚会，是我们的关系第一次对外公开。我注意到了你们的眼神。我这边，家里人知道以后，也是各种冷脸。我妈妈直言不讳地笑话我，儿子也担心我会被欺骗。我自己也犹豫，安子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寂寞。等他厌倦了我的身体，等有更年轻的女人向他示爱，我不确定那个时候的我会潇洒地放手。”
“说到底，你是缺乏底气，害怕爱得深，失去的时候伤得深。”
“是啊，再浪漫的感情也有风平浪静的一天。十年以后，我会更老，而他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算他不离开我，我还有勇气和他在人们面前手牵手吗？”
“你想的太远了，以后的事谁也不能保证。就像人们抱着白头偕老的愿望去结婚，但有些婚姻还是半途而废。这就是生活嘛，既然你遇到了相爱的人，那就去珍惜，而不是逃避。”
“道理谁都懂，可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乱了。其实我想过，如果不再婚，只是和他做恋人，也不错。等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们就平静地分手。我不能耽误他。”
“你有这样和他说过吗？”
“还没有。”
“假如你们恋爱多年，分开了，你还不是一样难过。那和现在结婚，以后出了问题再离婚，有区别吗？”
“至少在形式和名义上，我们是彼此独立和自由的。我不想用一张结婚证来拴住他，也不希望他用那张纸来证明和我一起生活的决心。我希望，我们都能真实地活着。”
“你活得真实吗？”
她沉默了片刻，说：“从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做那些浪漫的梦了。我的每一天，都在遵循自己的心意去过。”
说到这里，有人向她买辣酱，她不得不去发快递。
我也放下手机去做事了。
好多天没再聊天，直到她向我询问牛肉辣酱的口味。我把几个朋友发来的反馈转述给她，夸赞她的手艺很棒，鼓励她多开拓销售渠道，有朝一日或许能成为陶华碧那样的企业家。
她表示不敢设想，只希望能用自己的手艺获取一份收入，过上自己理想的生活。
【围城的意思（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我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