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仲秋的月华里,流淌着永恒昨晚中秋节,躺下后,突然满脑子里都是月亮的事儿,陌生而又清晰 。
在父母处忙忙碌碌中吃过晚饭,驱车穿行在城市的街道里,迎面望去天清气朗,皓月当空 。一轮玉盘正伴着城市的喧嚣静静地挂在天幕上,映照着人间的万家灯火 。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相对于我们的来去匆匆,世间或许真有可称之为永恒的东西,譬如头顶的这轮明月 。然而,我竟已好多年没有抬头望一望这皓白的月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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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上世纪80年代,世间万物怀诚,人的心中自然也澄澈清明 。当秋阳伴着草木的凋零不再炽烈,大地也便在漫天遍野的丰收中显示出一种博大的从容和宁静 。当傍晚来临,爷爷、爸爸和我,一人推着车,一人牵着牛,一人腰间挂着盛满蚂蚱的葫芦欢快地蹦跳着 。苍茫的蒙山在天边由东到西亘成一线,一边挂着秋寒凝成的清月,一边披着夕阳散成的晚霞,伴着在旷野中那一路蜿蜒回家的路,守望着我们在半坡里缓步而行的剪影儿,与茅草屋顶袅袅升起的的炊烟一道,成为了我儿时如歌生活的最美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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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感悟(生活感悟的文章)】那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叫美学,更不懂什么叫哲学,但却真切地感受到:我就和那头耕牛一样,都是大地之子;也与路边的秋草一样,都是大自然生生息息的一部分 。月亮也是,它与世间万物一道,记录着天地岁月轮回的衰荣,牵动着乡间农人真切的悲欢 。
每当夏天入夜,乡村浓得化不开的黑就如同孩子对外面世界的懵懂和无知,黑得纯粹,黑得神秘,黑得让人遐想无限 。而相对于山落茅檐下隐约的灯火,只有那皓月洒向人间的清辉,方可扫除一个孩子对夜所有的恐惧,将想象中无穷的远方带给这暗夜中四蔽的山野 。月华流淌中,远处的犬吠与疏草石砾间的虫鸣一样地清晰 。爷爷拿着一把蒲扇,摇出无数古老的故事,洒落在我懵懂的心田 。家家乘凉细语的乡邻惬意地散落在门前、垛下、溪间,说着嫦娥,谈着悲欢,想着收成……窸窣的碎语在月光中洒泻,和着溪水的声音隐隐约约,将古老的乡村醉成一片 。
有时,我们就这样不觉间睡了 。半夜爷爷的鼾声催我醒来,村溪叮咚,银河亘空,明月如盘,清辉似水,我偎依在爷爷的身边,痴痴地望着那盘月,如梦似幻 。很多新奇的、关于远方和未来的想法就像童话般在心中飞驰,瞬间将想象盈满……因为我确信,此刻的月华照着我,也照着远方;照着今夕,也一定曾经或将会照着过去与未来的某个夜晚 。就像曾当兵的邻家哥哥唱的:“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又像读书的姐姐吟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那时的我,似乎还不太懂这些个的确切含义,但我能隐约感觉到,月光,真得可以洒向无边,又可以照耀今古……呵,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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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彼时的月华就是我的梦,而我的关于大山外面那遥远世界的梦,都洒在了这静夜的月华里……
可后来年岁渐长,烦恼渐多,月,在我眼中便有了不同的含义 。2001年,在外上大学刚一年的我,心中逐渐生出了自我与野性的幽灵,第一次被同宿舍同学约定中秋假期不回家了,竟欣然允诺 。想象着中秋漫步城中街头,看街市华光烁闪,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新鲜和刺激 。刷上电话卡,在电话里把想法告诉妈妈,不免传来了几句责备和牵挂,但这些,都被年轻躁动的那颗心给轻描淡写地忽略了 。入夜,走上街头,万家灯火次第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虽确通明,然寂寞也随之涌上了心头:我第一次那么真切而又浓烈地感受到了无边的孤独 。路灯下,偶尔驰过几辆回家的汽车,星烁的楼宇里,每一处灯光里都有一个团聚的家庭 。而我,竟成了那华光下仲秋的孤客 。
回到宿舍,倚枕临窗,看明月高悬,挂在那里一动不动,竟也和我一样的孤独 。读中文的我,这才真切地了得了“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句中那满怀的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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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城市里纵然有“光”,但它全然没有诗意,更不照耀归路 。而城市上空的月亮,虽也在,又完全被汽笛和电光淹没着 。
又记得2005年,是我工作的第二年,有一晚下了晚自习,迎着头顶的月亮,我蹬着自行车游晃在银雀山路,并行的哥们儿一句话竟让我感慨万分 。他说:“嗨,你发现了吗?只要你还没有成家,城市月下的热闹就是别人的,我们什么都没有……”是的,正因为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家,中国人的月圆才有了全部的意义 。所以,每当秋丰时,那轮月渐渐圆了起来,作为中国人,心中都会升起思亲的月华 。三五之夜,妻儿老小欢然围坐,不正应了月圆之要义么?那一刻,有个想法瞬间莫名地涌上了心头:我,确实该有个自己的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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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08年成家,如今,孩子已然是个12岁的初中生 。岁月都消失在了孩子的成长中,居住的房子已换了两换,自行车也换成了汽车,当年看起来还算通明的所谓城市街道,也早已在车流滚滚和绚丽华彩中变成了炫光迷醉的海洋 。可月亮呢?蓦然发觉,虽然它每个月都还会挂上窗前和楼头,但其实早已被混混沌沌的我忽略了……
今年仲秋之夜,又见明月 。我知道,虽然月还是那个月,可心态已变,怎么看都没了当年的感觉……只是这些年教书,思考得多些,本知道月在国人心中那意蕴的浓淡变迁,其实与我们的生活方式变化紧密相连 。
古时,千载不易的农耕文明下,国人只能耕土而生,赖地而活,适天而作,应时而息,繁衍生息多靠天地赐助,生老病死只随造化安排,医吃住行又都取法自然——精神与灵魂早已镌入了旷宇,融入了大化 。一草一木之衰荣皆附着了人们生命的悲欢,一诗一句又将所有的悲欢自然地融入了造化赐给的万物 。文人墨客观万物有易,唯日月亘古高悬;世间凡人看月盈月亏,终又在三五皓圆当空;客子思妇叹亲远难及,却又独见此月可千里共辉 。于是,月,在笃信“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国人心中,成为永恒的情感寄托,也就不足为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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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天呢?我们无畏无惧,自命自然之主;人们生活无忧,又在忙碌中淡漠了情感;人类科技日新,万物之于“我”哪还有“共生为一”的体感?
但我们有必要记住苏子的话:“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纵使世界变如闪电,我们都有必要从明月及万物中发现和把握永恒,让它永远守护我们精神的家园,让孩子仍懂化物怡情,并世代迭传……
再及仲秋月明,我或许会带着孩子漫步沂河边,对波光潋滟,看皓月悬空,将张若虚那力压全唐的孤篇轻轻吟出: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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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仲秋之夜,忽对月有感,八月十六即成初稿,后经三日反复润改终成此文 。今日发出,与有同感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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