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于邕江边的民间乐队,长达半个世纪的生死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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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中的临胜街,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远处传来琴笛悠扬的弹奏。拆迁动员的大红字就挂在家门口,老人坐在废墟前依旧惬意,空气中飘来豆豉刺激味蕾的香气,粉嫩的幼猫则蹲坐在粉店的一角,痴痴地望着砧板上的鱼……
有人匆匆离开,更有人安然停留。时光在这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临胜街南一里16号的陈家老屋前,陈老伯坐在半明半暗的正厅中间,百无聊赖般拨弄着电吉他,音响里传来清亮悠扬的乐曲声。
这不到三十平米的地方,时常挤满了十几二十号人。这些老人大都已有七十岁,如今也捧着手里的乐器走过了半个多世纪。
熟悉他们的人大都知道他们是广西游泳队的老队员,笑称他们为“水鬼乐队”。
游泳队里一代人,提得最多的还是五十年代的事。
陈老告诉我们,那个年代没有太多娱乐项目,搞运动的人生性活泼,音乐就是这群人最大的兴趣爱好。
当时被派去国家队的师兄,每个月才30元的工资,几乎全都拿去学琴了。从北京回到南宁之后,就一个带一个地就教会了师弟们,他的电吉他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队里热心组织活动的黄阿姨回忆道,尽管当时的男女生界线分明,但是男生们玩乐器,女生们也还是会忍不住站在远处合唱。
那时候流行的《200首外国民谣》的小册子,几乎人手一份。训练的空隙间,就变成了少男少女们的歌舞会。有人弹就有人唱,有人唱就有人跳,气氛好不活跃。
陈老坦白,与其说是排练,聚在一起不过是图个气氛。他们和别的人也玩不到一块儿去,“我们从小玩到大,熟悉彼此的习惯和喜好,十几号人的大合奏,几乎不需要磨合。 ”
每到周四,废墟前的热闹,是旁人看不懂的默契。
桃李春风一杯酒
不管在什么年代,情感总是最难维系的。陈老依旧记得从前训练的时候,时常看见比自己大几岁的游泳队队员,天天避开教练去邕江里练习。
后来,他很长时间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不久传来游泳队员深夜从轮渡上跳海游往港澳台的传闻。这些传闻本来就已经八九不离十,等到二十多年后这群探险家衣锦还乡时,传闻就变成了生动的民间故事。
类似的事情很多,但陈老这个圈子的人,始终对政治保持着一种疏离感。上世纪七十年代,陈老也不得不收起了自己心爱的电吉他。当时不仅仅是电吉他,洋琴洋歌甚至是抒情歌都是禁忌。
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来一段表忠舞的年代,他们从不参加分派武斗,一下班就去河边踢球,对时事选择回避和适应。正因如此,经过那么多年的时事跌宕,他们的联系从未断。
不过确实得承认,年纪大了顾忌也变多了。前段时间中元节,民间忌近水,黄阿姨特地把群名由“南宁水鬼群”改成了“南宁水友群”。
黄阿姨的担心是多余的,水友群里的人早就不敢去河里游泳了。
时光只解催人老
前游泳队队员不再敢去河边了,这可不是个玩笑。
从前那些一放学就跑到河里泡水、看别人扑腾两下就能自创一个新花样的人,现在去游泳池都只敢待在一米的浅水区,让池水远离呼吸道和心脏。
可偏偏就算这样也出过意外。
前几年一个心脏有问题的老队员就是这样去了。那位朋友陪着小孙子去游泳池游水,心脏病突然发作,从前那么熟悉水性的人,就这样静悄悄地倒了下去,池里人来人往谁也没有发现他。
记忆里藏着许多生离死别,更容易捕捉到感伤。陈老回忆道,前段时间他们去探望一位中风的同伴。老奶奶瘫痪在床,将近植物人。
“跟她说‘我们来了’,她没有反应。问她‘最近怎么样’,她直愣愣地望着。我们说‘要走了’,她哭了……”
陈老说到这里停下来,猛眨了几下眼睛,感叹道:“人呐。”
陈老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有段时间上楼,脚总是踢到台阶,手里的书“咻”地从滑了下去。他自觉身体出了毛病,去了医院,医生没让他检查,直接劝他留院观察。
病情不严重,没有留下什么病根。他在琴弦上灵活地换了几个指法,感谢时光对他还算宽容。从那之后他开始注意养生,闲时多学一样萨克斯,“游也游不了了,多练练肺活量。”
他拿出一本文件夹,里面都是他的音乐笔记。工作之后开始自学乐理知识,看到有用的就把它们抄下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厚厚一摞。
他时常感叹时间不够用——学好电吉他就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哪还来得及做别的事呢?
他又时常觉得幸运——身体还算硬朗,三五好友总在身边,又有音乐相伴,夫复何求?
临走时他来送,说自己老来无事,欢迎我们随时再来。走过街道几步,再回头看时,发现他早已退回那老屋——
左边的墙上挂着双亲的遗像,右边墙上挂着十几岁时参加比赛获奖的照片,乐谱随意摆放在凳子和茶几上,一只黑亮的老鼠穿堂而过……
陈老安坐其中、视若无睹,又抱起了他的电吉他,悠悠然弹起年轻时喜爱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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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Livin南宁
责任编辑:我要做钢铁侠
校对审稿:黄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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