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史藏在你吃过的食物里你吃过的西红柿炒鸡蛋

假若你站在某个节点，回望前尘，便也会发现，每一口食物，每一次爱过，每一次心碎，其实都不曾浪费。

都算数。

作者 | 寇研插图 | 栗绛

第一次在方便面里加火腿肠、西红柿、黄瓜片，最后撒上翠绿小葱，将一碗本意在将就的方便面装扮得高大上，俨然一顿严肃的正餐，那是十几岁时，我初恋男友教我的。

在此之前，我吃方便面都是简单粗暴地，泡，或者也像宿舍里的同学，买一包来将面饼揉碎，把调料包里的辣椒面洒进去，躺在床上当宵夜吃。

几年后，我与男友分手了，但用这种方法煮方便面的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

本着吃货一颗矫情的心，我会用一只漂亮的玻璃碗盛方便面，西红柿与黄瓜片互相映衬，红红绿绿，煞是好看，让人分外有食欲。

有时也学西北人，剥两瓣新鲜的蒜，一口鲜辣的蒜就一口方便面，那叫一个爽，或者再配一杯红酒，将不伦不类进行到底。

将就，又不将就，自吃自饮自嗨。

原生家庭的饮食习惯通常会形成一个人最初的饮食结构，就像一个段子里说的，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家里大人老说自己挑食了，因为家长买菜时只挑他们自己喜欢吃的。

多么痛的领悟！

比如西红柿炒鸡蛋，号称国民菜，可见其在人们心中超高的接受度，但我在20岁之前却从没吃过。

原因很简单，我妈不爱西红柿，嫌它酸，她会用韭菜炒鸡蛋，辣椒炒鸡蛋，但从来没有西红柿。

尽管后来在外上学吃食堂，有很多次机会与西红柿鸡蛋照面，我都无视，因为老妈瞧着西红柿就撇嘴的神情已经成功给我种了蛊，让我觉得西红柿炒鸡蛋根本就不是一道正经的菜。

直到有一次和当时的男友出去吃饭，他溜了菜单一眼，很熟练地点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点这道菜，我至今还记得当时餐馆的摆设、他坐在我对面的样子、以及我心里的委屈：“呃，你就给我吃这个？”

酸酸甜甜的西红柿，金黄的炒鸡蛋，第一次吃和以后许多次吃，也没有特别的喜欢，但就如“国民菜”本身的定位，重在简单方便，鸡蛋和西红柿通常是冰箱常备，在不知道吃什么或者没什么菜的时候，往往就是选择。

从此，西红柿进入了我的食谱，帮我对付过了许多“吃什么”的迷茫时刻，而且，将菜里的汤汁添在米饭里拌着吃，不得不说，还是挺美的。

我妈不吃西红柿炒鸡蛋，我爸呢，不吃鱼，他嫌麻烦，所以我们家里也从不吃鱼。

记得小时候，有人送了一条大熏鱼，一直挂在墙上没人碰，我每天偷偷割一点喂给我猫，鱼都吃光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在我老爸老妈眼里，鱼本身就是扔在那里任它自行消失的。

于是，从前的我也几乎不吃鱼，每次点菜，我就只是眼巴巴看着我心爱的回锅肉、红烧肉等各种猪肉。男友将菜单夺过去，就健康常识又普及五分钟，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思点各种做法的鱼。

一开始是抗拒的，随鱼刺吐出来的往往是一大坨鱼肉，筷子在盘子里随便捣着，脸上写满生无可恋。

渐渐地，忍耐度变高了，或者是为训练“偶尔总要做点自己不喜欢的事”，或者纯粹就是为了讨好对方，偶尔也主动提出“我们去吃鱼吧”。

再后来，发现清蒸的鱼配上姜丝、葱丝、酱油，也有一种诱人的清鲜，鲫鱼豆腐汤也不错，浓稠、醇厚中又还有一种筋道，像历经时间磨练的情谊，冬天早上喝一碗出门，发现整个人都是励志的。

鱼如是，其他海鲜如是，各种坚果如是。

从前，我是从没耐心去吃这些的，很年轻的时候我是个功利的吃货，我总吃那些容易饱肚又不麻烦的东西，呃，对，这也是我家庭传给我的，生于小生意人之家，我们一家人吃饭都是风风火火，因为随时可能有人来找。

独自生活很多年后，我渐渐也有了细致地吃点什么的爱好，比如八月份的新鲜核桃。

趁看综艺节目的时间，慢条斯理撕开核桃衣，一点点露出奶白色的新鲜核桃，丢进嘴里，享受那种盛夏阳光似的鲜甜脆香，再啜一口酒，我能这样吃两小时。吃于我，有时也可以是一种消遣。

年少乡下生活的不宽裕，造就了我单调、乏味的饮食结构。可即使这样，至今我心心念念的仍是简单的白菜炒腊肉。

隆冬傍晚，院子里寒风猎猎，我们躲在灶房，紧紧关着门。灶膛里是红彤彤的火光，映亮了整堵墙，火炭旁的小酒壶煨着加了冰糖的白酒。

房梁吊下来的竹竿上，挂着一排烟熏腊肉，那是我们整个冬天以及来年的脂肪来源。

老妈割下一条肉，洗好切片，又使唤我去园里摘菜。此时屋外飘雪了，薄薄的雪覆在屋檐、桂花树和我的仙人球上，我拿着镰刀去菜园，选一颗最大个的白菜，拍掉菜上的细雪，从根部割断。

这时，腊肉在铁锅里煎出的油香，在灶房回荡，白菜洗净，切了，倒进锅里，嗞啦一声，屋里一片响亮的油水迸溅的欢快。

再一会儿，菜出锅了，为着省油，白菜总会被炒干，焦焦的卷着，但也是这焦香，我迷恋了很多年，后来尝试去做，似乎永远也触不到记忆中的美味了。

从我人生最初的白菜炒腊肉，到火腿肠方便面、西红柿炒鸡蛋、鲫鱼豆腐汤等等，年龄渐长，学着去吃去接受的食物种类越来越多了，自己食谱一点一点丰富起来。

想来就像一个人的人生，一开始是一张白纸，蠢而萌而单调，慢慢地，有了故事，有过很开心有过很伤心。

而这些过往的经历，也如你吃过的西红柿炒鸡蛋，那些为你而死的鱼，经由一个特殊通道，一点一点渗透进肌肉、骨血里，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

假若你站在某个节点，回望前尘，便也会发现，每一口食物，每一次爱过，每一次心碎，其实都不曾浪费。

都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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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寇研，写作者，发表各类文字百余万字，出版《思奔》、《她的国》《大唐孔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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