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这次办六十大寿 , 内简外盛 , 花甲之庆正日子那一天 , 杜公馆假丽都花园开流水席 , 一桌坐满十位客人 , 随即上菜 , 但每桌只有四道素菜 , 素鸡、素鱼、素鸭、素火腿 , 此外则每客奉以素面一碗 。
轰动上海滩的是外盛 。
由杜门举办的祝寿赈灾义演 , 从九月三日开始 , 原定只演五天 , 但因为盛况太过空前 , 上海滩热情难减 , 在总提调金廷荪的安排下 , 不得不加演五天大戏 。
在这十天里 , 梅兰芳唱前八天大轴 , 孟小冬唱后两天大轴 。 这一对昔日的有情眷属 , 当时的仇人冤家本有充分理由不来演这一出大戏 , 但因为杜月笙对梅兰芳有恩 , 对孟小冬有深情 , 最终他们还是都来了 。
昔日的“游龙戏凤”变成当时的各自精彩 , 尤其是孟小冬多年不登台 , 她唱大轴的那两晚 , 整个上海滩为之癫狂了 , 一出《搜孤救孤》的孟式大戏 , 黑市票价居然猛涨到了一百万一张 。
江湖老人回忆说 , 冬皇登台那一个傍晚 , 太阳还老高老高 , 中国大戏院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 马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篮 , 足有一华里长 , 花篮的红绸条上一律写着“孟令辉(孟小冬)小姐登台志喜 。 ”
义演开始前 , 杜月笙曾作过要求 , 此次堂会是为赈灾举办的义演 , 票友不可以向演员个人赠送钱财 , 但可以赠送花篮 。 凡赠送花篮者 , 每只折算为五十万元 。 那一晚 , 送给孟小冬的花篮 , 少则十只二十只 , 多则能达一百只 , 仅孟小冬所受花篮一项 , 全部折算后居然就得到善款十二亿多 。
演出开始后 , 就连名角马连良都没有座位 , 最后只能央求剧院经理在过道里放一条小板凳 , 和众人挤在一起观看冬皇的“绝世演出” 。
孟小冬恩师余叔岩的拜把子弟兄孙养农在回忆文章中曾记述过冬皇演出的一幕——
“民国三十六年 , 杜月笙先生六十大庆 , 在上海中国大戏院 , 连夜两夜 , 轰动一时 , 闻名全国的《搜孤救孤》——那时我在台湾得到消息 , 连夜搭机飞回上海 , 才得亲闻妙奏 。 ······此外仅从短波电台中 , 听到过(孟小冬的)《捉放曹》和《御碑亭》二剧 。 而《搜孤救孤》一戏之佳腔叠出 , 声容并茂 , 现在已是家弦户诵 , 所以无须再为饶舌 。 ”
京剧名家刘叔诒也说:“这戏真给冬皇唱绝了!”
大戏唱完时出现的一幕 , 很能映照出冬皇孟小冬的真性情 。
台下掌声如雷 , 经久不息 , 等待孟小冬出来谢幕 。 孟小冬却执意不肯 , 她就认准一个理:我唱了半天 , 还得谢谢观众 , 我又没唱错 , 凭什么让我谢幕?所以 , 她唱完从不去谢幕 。
但这一回冬皇唱得太好了 , 观众持续鼓掌 , 不愿离去 , 都想一睹冬皇身穿便装的芳容 。
见到这个状况 , 亲友名角 , 轮番上阵 , 苦苦相劝 , 但冬皇硬是能做到一概不予理睬 。
僵持不下 , 无法收场 , 后台只好去搬救兵 。
寿星杜月笙拖着病体赶到戏院 , 到后台只说了一句话 , “小冬 , 给我一个面子 。 ”孤傲的冬皇便打破了自家真性情的惯例 , 身着便装回到舞台 , 含笑颔首 , 向观众致以谢意 , 留下了她一生唯一一张便装谢幕的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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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 因孟小冬南来 , 杜月笙在欣慰之余 , 却也有言不出的尴尬、烦恼、惆怅 。 一切源于上海滩的杂志、小报 , 在杜月笙六十大寿前后 , 没完没了地翻炒梅兰芳与孟小冬的花边新闻 , 不惜余力地撮合他们再来一场《游龙戏凤》 。
有的小报说 , 孟小冬与梅兰芳这一次南北会 , 正是他们旧情复燃、破镜重圆的好机会;有的小报又说 , 上海沦陷期间梅兰芳留须不唱 , 福芳芝为破除寂寞 , 寄情赌博 , 早已将梅兰芳的平生积蓄 , 输得一干二净 。 她怕丈夫稽查 , 魂梦为劳 , 寝食难安 , 得了神经衰弱症 。 梅兰芳正想驱之为快 , 如今心上人南来 , 眼看覆水难收 , 便在眼前——
还有的干脆戏谑起来 , 说何不在杜先生六十大庆堂会戏中 , 让冬皇孟小冬、伶王梅兰芳 , 合演一出《四郎探母》 , 叫铁扇公主梅郎给四郎冬皇屈膝告罪请一个安 , 念一句:“咱们在这儿给您陪礼哪 , 得罪您啦!”夫妻相视一笑 , 天大的怨恨 , 不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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